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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少女

蓝本

考察本外传我看过的蓝本:

比较契合本作气质的有《呼啸山庄》《歌剧魅影》《夜叉池》和《弗兰肯斯坦》。

《人间失格》感情深郁但不激烈。

《银河铁道之夜》的笔触很轻。

《心》的幽微与宁静让人敬畏。

《窄门》与《茵梦湖》在叙述上表现出了一份崇高与克制。

《樱桃园》完全是不同的风格。

ps:

1.武者小路笃实好像是西尾最喜欢的作家。

2.翻译质量非常高,举一例:野村在后记中写到引用《弗兰肯斯坦》原文时为了配合故事有所改动,而译出的引文确与原文的中译不同,有着非常鲜明的戏剧风格,虽不清楚译者是直译了改动后的文字还是参考了戏剧。

《文少》的故事结构高度一致,蓝本则均为其中一环。

一个可惜的地方是,整体上并未使用这种结构来形成一种局部—整体的双重嵌套,但倘若真是那样,《文少》也就不是《文少》了吧。

介于本作有着蓝本复述,解读,感想的三重奏,读一读蓝本自然很好,但也终归只是辅助性质的。

对完成了的故事而言,其他任何一部作品,任何一人的观点,都不是不可或缺的。

远子菜乃等人对蓝本的解读有有趣之处,或许是女性的细腻感所致,她们总会站在故事里的角色的角度来再审视整个故事,另一点就是“结束的只是故事本身,但这不妨碍主题的补全和升华。并不是说,故事完了,所有人物就静止在那一刻了”

短篇 

插画集五花八门,所以难以从宏观上言之,就赞美我最喜欢的一篇吧:

《萤~风暴平息的夜晚》

所述是目光所及,却充满了悠远的怀念,淡然的独白与浓烈的深情浑然交融,生是如此静美,死竟如此绚烂。

本外传&人物

本传的题名一直具有多重指代性:

每一个名字所代指的,除了作为蓝本的书中人外,一般都指代两个故事中人。

渴望死亡的小丑:竹田千爱,片冈愁二。

渴求真爱的幽灵:雨宫萤,黑崎保。

沉陷过往的愚者:更科茧里,芥川一诗。

背负污名的天使:臣志朗,水户夕歌。

绝望恸哭的信徒:井上心叶,朝仓美羽。

迈向神境的作家:井上心叶,樱井叶子。

怀抱花月的水妖作为番外篇比较特殊(如氛围环境都有所变化,硬要套的话可以说是姬仓由梨和鱼谷纱代,但麻贵作为中心人物却不在其中也是唯一的例外),不论。

井上心叶是唯一一个在题名中被指代了两次的角色,可见《恸哭》和《神境》的重要地位,前者以4篇为引清算了过去;后者再加1篇为基石展露了未来。

那么全作之题自然不会仅仅代指把“文学少女”挂在嘴边的天野远子,而它的另一重代指,显而易见,就是“井上美羽”。

书名已然给出了命门。

抛开女角们的戏份,抛开这个书名,心叶的命门,也依旧明明白白

——写作。

毕竟每天都未曾间断地写出了三题故事;

毕竟一有阴暗情绪,就会以笔遣之;

毕竟当听到大作家叶子的否定时的瞬间反应,是“全身的血液霎时冲向头顶”“强烈到震撼全身的屈辱感猛然袭来”,“无法呼吸”

毕竟恍觉重要的人即将远去时,唯一的念头,是“非写不可”。

选择,从未出现,党争亦然。

美羽很重要,因为她塑造了心叶的过去。

这里很重要的美羽,是指过去的美羽。

现在的美羽,代表过去的美羽的影子,于井上而言,是必须理解,必须告别的存在。

也只是如此。

关于美羽还有一点不得不提:

要论心,先论迹。

对早已结束的蓝本故事,野村都可以描绘其角色之心,对自己所创作的角色自然是不在话下,所以,以美羽为口吻所讲述的故事,相当动人。

而代入视角天然具有高迷惑性,残忍的罪犯也能说出潸然泪下的告白。

另一方面,阅读的过程也伴随着认识修正,后来的印象总是容易覆盖此前的(这非绝对,也和第一印象的鲜明程度有关),譬如名垂影史的伟大电影,如有一句代表全片的台词,那往往是出现在结尾附近,画龙最后点睛即是此理。

美羽的形象就在这双管齐下的手法里得到了修正。

可在发扬自己廉价的同情和共情之前,不妨暂以旁观视角(非上帝视角),回忆下美羽对舞花做过什么。

用一个有趣的角度认识远子和菜乃:

三国时魏人提出的一统天下的战略中,有两条极为著名:

刘晔和司马懿的“急攻蜀”,贾诩的“缓图吴”。

“缓图”和“急攻”,即两代文学少女最大的区别,面对心叶,远子是引导者,菜乃是追随者。

一并试图解释为什么远子在一些人眼中显得心机深:

1. “缓图”本就带有厚黑学色彩

“急攻”多对应“刚正面”、“A上去”,而“缓图”多能想到“分化”、“离间”、“收买”、“劝诱”……阴谋诡计感满满。

2.写法

菜乃是外传的主角,跟着她的所思所想,自然而然就能感同身受;

而《文少》洋洋15卷中有关远子的内心独白,一句都没有。远子的思绪对读者而言至始至终是黑洞,只能想象,而想象总是无边无际的。

3.第7卷的情节

该卷远子和心叶有过唯一一次的对峙(不肯投降只能亲自出马了2333),而远子离开时留下了一句话:“尽管如此,你还是非写不可。”

太有反派感了,弄得我都开始用阴谋论来重构《神境》了。

结尾的信反映了之后远子决定不再作为,可如果晾着那句话,就有了无法忽视的矛盾。

当然,细读文本可以结论:认为远子是幕后主导者/推手是无法自圆其说的,将流人的行为视为出自本人的意志,既符合人物形象,也符合故事逻辑。

七濑是一个十分值得玩味的角色。

其一,七濑和非朋友打招呼都很困难,但只要事关心叶就行动力爆表。

前三卷的七濑自闭得令人着急,而5卷起,却屡屡表现出毫不符合这份倾向的勇敢,而这份勇敢对剧情走向多次起到了明显作用。

其二,七濑对心叶的这份感情是什么?暗恋?不求回报?情深缘浅?

这份感情有程英式的,李文秀式的,程灵素式的,仪琳式的,如果我想,这个名单可以列到很长很长,其表现形态和被描述的次数一样频繁。

诚然,也有七濑式的。不必“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不用“可是我偏不喜欢”,不需“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七濑就是七濑。

可是,没有自我,被动畏缩,卑微至极,为什么非得是这样的七濑式?

当反町听说了七濑把井上找给自己的钱币都尽数裱起时,发出了非常朴素的感想:
“太沉重了,被执着和怨念吓得发抖。”

七濑本人对这份自虐也有相当的自觉:
“也……也对……我跟远子学姐或朝仓都不一样。我没有被你爱过,只是在你沮丧的时候刚好出现罢了……那时要是其他人对你说出‘不写也没关系’,你也会靠过去的!不管是谁都可以!”

有道是《文少》除了七濑和菜乃两个人相对正常外都是神经病,我不置可否,但得指出,对心叶的感情是七濑表现得最异常之处,比二程李仪都异常得多。

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

“《文学少女》的各个角色最终追求的是什么?
天野远子追求文学。
樱井流人追求真爱。
朝仓美羽追求想象。
竹田千爱追求真实。
姬仓麻贵追求自我。
井上心叶追求写作。
那七濑追求的是什么?
恕我眼拙,在我看来,七濑所追求的重心,是心叶。
七濑爱的太卑微,比起一个普通的傲娇,她更像是被初恋冲昏了头脑的傻子。
我们来看看书中路人对七濑的评价,无非集中在“胸部很大”、“想要这样漂亮的女朋友”、“冷淡”。
这些几乎都算是对七濑的表面的评价,而反观远子学姐,光是一个“文学少女”的气质就能甩七濑几条街。
换句话说,七濑这个角色是可更换的,没有灵魂的泛用型角色,起到的作用跟她个人基本没有关系,主要是剧情需要。”

和“另一个正常人”作一个简单的对比:

菜乃和七濑的性格可谓天南地北,但她们有一点高度相似,那就是对心叶的认识过程:因为一个点而一见钟情,却在相处过程中发现了对方的不可理解之处,而面对这份不可理解,

七濑的反应,是拒绝;

菜乃的反应,是尝试。

在两人处处的不同中,这点大概也是最重要的。

故菜乃成为了二代文学少女,而七濑成为了前女友。

对此我没有任何不满,就像远子的态度是引导一样,这点区别是人物性格最本质的部分,亦是全书格局中最不可更改的部分。正因七濑足够包容,足够温柔,才是理想的安憩地,才能彰显再振翅之不易,也正因她足够被动,足够平凡,才会安憩之后,必是远离。

七濑爱上的心叶,是不完整的,但绝无虚假。

“七濑喜欢的就是心叶,与他是否是作家无关。她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你不用写作也可以的”你不是作家,你没有才能,我也一样爱你——或许这就是七濑这一角色受人喜爱的根本原因,大家都没有才能,都不愿努力,都希望有个爱你的女性告诉你:你不用努力也可以的,你没有才能我也喜欢你。”

七濑阻止心叶写作的动机也是利他的,这和美羽截然不同。

可是,菜乃是如此积极阳光,为何七濑就那么消极卑微?

“在有死的人类能够拥有的全部伟大事物里,我们可称之为自由的有两件,其一名为数学,其二名为爱情。”

同样是单向的爱情,程英是自由的,李文秀是自由的,仪琳也是自由的,可七濑,却不是自由的。

七濑不是也不需要是菜乃,拒绝就好,看不懂《窄门》也没关系,一如再无一人会对心叶说出“能喜欢你真好”。可是,她为什么非得爱到尘埃里,爱到没人格?就以本作为例,同样是默默守护的爱,臣可似七濑?芥川可似七濑?

就本传而言,七濑没有心魔,也就谈不上要“成长”。

可她也是有要处理的核心问题的,那就是对心叶的感情。

这不是属于本传的问题,然而在外传里依旧被搁置,七濑的言行近乎复刻,只不过对比对象由远子换成了菜乃。

从些许变化中可窥见作者想要解决的意图,但本传被刻画得如此极端的感情,若在朝朝暮暮的一年内完全治愈,怕是既不自然,也说服不了读者吧。

作者顺水推舟地把这份释然写在了遥远的未来,可读者的心情又岂是这轻飘飘的只言片语能释怀的?

野村在配cp上有着莫名的嗜好,本可不必较真,但这一点上,对七濑的处理也让我郁结。

臣很好,《打给天使的电话》也很温暖,然而原作不止一次地强调,“臣和心叶互为镜像。”

何解?

都确是天才;

都因其才而伤人;

都因伤人而自伤,试图封闭内心,逃避怪物。

可七濑,是因为什么喜欢上的心叶?

我不忿于作者如此多的恶意,就像七濑明明一直在承受哀伤,在描述其情感时格外中意的词却是“气炸”,但对原因,却有些头绪。

麻贵和流人有过一段对话(这里删去了非对话部分),或许答案就在这里:

「你是说远子姐和心叶没法顺利交往吗?」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你怎么知道?在我看来,比起心叶同班的那个『七濑同学』,远子姐和他要合适得多。」

「嗯,心叶同学在精神上有脆弱的一面,依赖心也很强。若有远子这样一个温柔的大姐姐照顾他的话,想必会比和同级生交往舒服不少。」

「你这不是知道吗,那么——」

「你还是不了解呐。正因如此,他们才无法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只知道对女人撒娇,不会成长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没有魅力。」

「那只是你的想法吧,若当事人能够幸福,撒撒娇又有什么不可以的?虽然远子姐没什么胸,但她和某人不一样,母性强着呢。」

「没错,因为心叶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婴儿,所以远子才没法放他不管,处处照顾着他。但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远子自己应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然,心叶会永远无法自立。」

「远子姐会支持他的。」

「是啊,用爱情啊,羁绊之类的语言粉饰着,今后也永远牵着他的手前进吗?真是感人肺腑的光景啊。」

「就这样任心叶撒娇的话,只会让他颓废掉。两人在一起当然比较开心,但若自己不面对的话,有些事永远不会明白。如果一味撒娇的话,有些机会永远无法把握。你只是在多管闲事,远子也不希望你帮这个忙。」

文学本质是对平庸的反抗,《文少》角色的异常,正是这种反抗的表现,而七濑身上,却看不见这种反抗。

七濑是有象征意味的,说好听点,是平凡,说难听点,是平庸。

优秀的文学作品蕴含着一份超越性,这种超越性往往也会带有对这份象征的不屑,而有意无意间,这份不屑也就被作者代入了角色。

嘛,这只是出自我这个非文学少女的想象而已。

主旨

《文少》的主旨是什么?

答案见仁见智,但若要我回答的话,是“直面人生的苦痛,然后认真活着。”

很俗是不是,但这是文学永恒的母题。

多少伊人已逝,炽情满怀;而生者也怀着同等剧烈的异情,或渴求解脱,或陷入癫狂。

可是,赎罪也好,重寻意义也罢,无论什么目的,生者都被扳回了承受一切而生存的轨道。

努力活下去,但不仅仅是活下去。

结语

《文少》的语句稍显啰嗦,叙事有些拖沓,情节设置略显刻意,人物塑造用力过猛,文笔虽好却极少令人心醉,它是不是最好的轻小说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最好的小说。

但是,温柔又严肃地迈向神境,同时不遗余力地展现文学的乐趣与美好,果然很棒啊!

对于看到这里的读者:

我不会祝你们遇到自己的“天野远子”,因为那既不可求,亦不可遇;我不会祝你们遇到自己的“琴吹七濑”;因为那是反抗平庸者不能沉溺的美梦;我也不会祝你们遇到自己的“日坂菜乃”,因为虽迟但到往往意味着有缘无份。

我唯有此愿:

愿你们至死都能拥有文学的想象,和想象中的天野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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