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论破Another2
第一章观看时大脑没跟上,手法点明之前都没意识到,也毫无排查凶手的头绪。回顾感觉还是很简单的,凶手的言行矛盾也过于明显,虽然排除法一点也不严谨。本章有两个很有意思的点:
一是凶手本可直接依靠才能犯案,但为了隐藏自己,他设置了替代才能的工具,但锁定他后会发现,由于突发情况,他在处理的过程中必须运用才能,由此可见才能的两面性——作为手段之危险与作为保险之实用。
二是角色光目心。她的能力堪称为学级裁判而生,但因规则的特殊性,这份外挂也必会陷入猜疑链的困境。比起论前即知真凶的设定,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其学级裁判中的发言风格——在每一次众人被枝节所困时出声,言简意赅且启发性十足地引导大家跳脱出来,直面核心。在讨论中因情绪等因素陷入无关紧要的争执乃人之常情,但光目心却始终不曾偏离要点半分,这折射出的不是机敏,而是冷静,正如本人自述,她象征着抛弃了一切情感的理性之极致。
第二章的死亡讯息离谱到家了,制造出来的被害人和放着不管的凶手一样逆天,但我很中意这个先锁定who,再回推how的思路,和反证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惜具体实践太粗糙,把命脉交给别人就已然意味着放弃抵抗了。
同样放弃抵抗了的,是动机的构思。毕竟在对杀人的抵制根深蒂固的现代社会,好奇一个人为什么会去杀另一个人或许已变成了人的本能。动机一直是系列的痛点,然而难写就逃避让人兴味索然.
第三章彰显了作者对弹丸系列的研究之深入,亦彰显了其创作的才华。把双犯人逆转为双凶手,是何等卓绝的创意啊!在学级裁判的规则限制下,突破单犯的桎梏可谓难之又难,当然,若对第三章必死三个人的传统坚信不疑,倒也能猜测出一二,毕竟双胞胎的绑定毫无空隙,她俩无疑是双死审判的首选。把音乐作为杀人才能是极富想象力的妙手:对时机苛刻至极的要求,需要的是对节奏非比寻常的把控,音乐远比运动(双打、舞蹈、体操、马戏团等,也许跳水例外)更为适配(我唯一想到更重节奏的是远距离狙击,但好像没有什么职业需要同步射击训练)。同卵双胞胎是奇思与苦心的结晶:苦心在于,同卵双胞胎之间存在冥冥中的联系确有其事(在我小学时看《幸福公开课》时,讲授者就提过这一点。他有一段话我印象极深(大意):“诚然(长期分隔的)双胞胎仍出现了大量令人惊异的关联,但我们需要关注的,不是两人相似的部分,而是两人差异显著的部分,哪怕这部分只占极小的比例,因为它们才会明确体现出环境对人的塑造,而这正是我们想要寻找的,与幸福生活有关的线索。”私以为,这段话正是社会学者的理想写照),奇思在于——把这份玄之又玄的联系作为诡计。
学级裁判和case高度重合,但细究起来两者并非一物,对某一章的case和学级裁判的评价也不尽一致。在我见识过的学级裁判中,本章夺魁毫无悬念:
一来,它用超长的时长给人留下了最强烈的心理阴影。显而易见,这次审判之后幸存者大多无比绝望,而同一时刻的我,和他们一样绝望……
二来,它提供了十分过瘾的思维风暴。推理与论辩是系列的招牌,但鲜有火花四溅威势不绝的攻防,桥本和奏作为一对杰出的搭档补足了这块短板,双方在交锋最激烈的尸体运输的末段,贡献出了整章最漂亮的逻辑链——携带与时间使运输看起来不可能→两者成谜源于运输方式先入为主的误认→在真正的运输方式下没有时间矛盾,且用该方式运输无需局限于原认知中的时间→一并打破原以为的时间,藉此重新审视携带方式→其余诡计也就此一个又一个地浮现,运输过程的完整拼图最终得以拼出。
三来,它诞生了立于学级裁判顶峰的凶手。纵观余者,划水到死的、带节奏被识破就摆烂的、滥打感情牌的、胡乱搅局的,各色各样,但无一凶手如奏这般,在漫长的审判中,从不将主动权拱手让人。精心的制造现场自然而然地实现了误导,再利用误导引导结论,于她不过是热身;在意料之外的功败垂成面前亦安之若素,纯粹基于可行性,堂堂正正地化解对自己的多重诘难;她臻入化境的应变更是让人顶礼膜拜:在被指出鬼屋分尸时间不够后当即原论奉还,否定了游泳馆分尸的可能;在被指控后,不急不徐地抛出运输问题,条理清晰地为自己作出无懈可击的辩护;在全场静默的时刻平地惊雷,沿用桥本的手册交换说、隐瞒惯用手说和虚假搜索说,借力打力地提出了契合所有推论的崭新假说,并在该假说中一举化解了自己此前点出的矛盾。奏的多谋善算在此间一览无余——虹上主动的作证,进可以视作做实姐姐凶手身份的关键证词,退可以变成凶手诬陷他人的伪证。此局早在入场前完成,却借助对手攻击自己的推理呈现,这样的因势利导,反客为主,是我梦寐以求的学级裁判演绎,宛若初见,绝顶惊艳。
这里值得强调的是,充分的准备是奏的底气,却不是她的凭依。她的底牌层出不穷,但却并非依循预定的计划一气呵成地施展组合技,而是相时而动,审时度势地打出针对性应手,这样的姿态略欠华丽,却灵活有余,一个细节可为佐证:桥本质疑她假装搜索顺理成章,却正中其下怀。
除了某超高校级的弱智为何有上桌资格以及她能不能把她那该死的嘴闭上外(我很好奇,她那贫乏地装不下一点智商的大脑,有没有想过票三王寺的后果?),这场审判中最值得诟病的点,是其他角色的戏份安排。配角被主角的气场衬地好似看客,不是附和与露疑,便是依赖已有的观点,轻率地提出可能。拜此所赐,奏不得不放弃在细枝末节上纠缠,把精力集中在不容糊弄的部分。在一片迷雾之际便安排凶嫌独自敌众,钦定感未免有些重。
对于case,我的态度就很微妙了。它堪称最大的缺点——设计感太重之集大成,处处散发着刻意,很多设定和线索给人以就是为了达成某个效果/作出某个推理而存在之感,相应进展亦透着生硬。只有交通工具不刷手册;明明手册拥有者和实际通过者都无法感知,却偏偏刷手册后必须出入;明明记录不了是来是去,却偏偏会in/out机械地反复。很难不猜想,规则就是奏制定的。奏的百发百中作为线索公平性上无可挑剔,然明明另有才能,却还得额外提供一条如此强力的条件,设计手法的力不从心可见一斑。在学裁开始后再空降的任由摆布兼清除记忆,更是将便宜行事推向了极致。
三王寺的证言违和感十足,据传作者在访谈中表示此乃伪证,该说辞去除了违和,却让我的眉头皱地更深,理由无他——不公平。说谎和隐瞒本是推理作品中不得不品尝的一环,三王寺作伪证的动机不比系列中其他有同类型行为的人高贵或低劣,但其特殊性在于,他是从与case毫无关联的地方掌握了和case有关的情报,并利用这份规格外的情报对裁判施加了切实的影响。这种依场外搅场内,有不尊重推理之嫌。
说到“依场外搅场内”,三王寺当代表还不够格。毋庸讳言,遗留的抗生素就是本案的最大败笔,其冲击力配得上这股恣睢残忍,却绝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的披露——酝酿出的格调被一举摧毁殆尽。面对这样不讲理的外挂,自爆反而是精神强大的表现——意志薄弱者已经崩溃发狂了。相关推理也充满了对着答案念思路的抽象之美。
对腹部的推理也有同样的问题,何况在医检工具只有眼和手的情况下,把致命伤处理地无法辨认并不困难。私以为,设计成鬼屋有敞口(有点准头就能扔进去但躯干太重有失手风险)保留腹部,把躯干有别(伤口凌乱,无骨折)作为言弹,这个case会自然得多。
我讨厌露骨的匠气,却欣然于巨大的偶然。如咖啡这神之一手的功亏一篑我就很中意,巧合是行动的调味剂,哪能导演一人便让精细的工程环环如愿,角色不是木偶,命运的不可预知性正是在人生舞台上粉墨登场的动力,血袋的来不及回收亦符合情理。不过别针还是太有槽点了,让我们热烈赞美空姐超高校级的眼神,至于不知是操纵者还是被操纵者乱扔垃圾的不良习惯,请务必引以为戒。
我认可这大概借鉴了《东快》的最终执行。替代方案譬如凶器共握会带来谁主发力,谁后收力的麻烦,未见得更合理,此法至少在判定层面足够清晰。只是我不禁再道一声叹息,为什么要让响担任傀儡呢?那不就变成两体一心了吗?音乐和双胞胎的精妙性被消解了啊!在各种意义上,姐姐都沦为了妹妹的陪葬品。此外,这一出破坏了桥本重新推理的一半逻辑基点——响的动机?一个自始至终都不存在的东西,作为疑点从何谈起?往前回溯一点,空叫停投票的过渡也不该呈现为无由——在深度参与者为两人板上钉钉以后,真正动手的是谁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因为策划和毁腹便一致认定奏为执行者,想当然地可笑。
当然,对case一味的批评有失公允。它疯狂妖异的气质贯穿全程;尸体残缺的背后,诱饵与真意虚实交融;与前一案关联明显,角色照搬结论却只会显得缺乏大脑,对学生手册大做文章从而给出了两个迥异的可行解,着实将此道具玩出了花。桥本在听到“一个犯人”的提示后解明真意,乃醍醐味十足的一幕。尽管搞错了追问的对象,却找到了正确的切入口,并在人证物证与状况证据都无法再进一步的情况下,通过对该切入口的思考提升了停留在推测层面的真相的把握性,这让我不由得感慨,桥本也是天运傍身啊~动机亦不落窠臼,以模仿原作起笔,面纱揭开下的风采却远为深邃和惊悚,既将人物的扭曲刻画到极致,又与主线交织缠绵。
第四章的过程颇似《名柯》的某个搞笑原创,反映出作者对用才能作案的执着,这倒反天罡的用法也确实拉满了黑色幽默。值得一提的是本章的讨论过程异常欢乐,和智力低下的人共事果然容易身心俱疲啊~
第五章和第三章对应,作者借用这两章阐明了自己对误导的理解:对成功的误导而言,设局的精巧尚在其次,首要的是把控人心和引导局势。奏的布局近乎无瑕,然伴随着极致的合理的是极致的不合情,是以,三王寺一个随随便便的谎言便将其瓦解;而三王寺的布局虽有心思却简洁,亦无让人惊掉下巴或背脊发凉的举措,但就是这样一个相较之下显得朴素的做法,反而正中目的的靶心。从整体上复盘方凸显其高明——自己的身份、两人的关系、自己在前四场学级裁判中所扮演的角色,本场裁判的现况、以虹上为主的其余人的性格,通通被算计了进来,有力地诠释了陷害是凌驾于智力游戏的艺术,尽管表现谈不上完美——对比前四场,他有意引导走向的意图太明显了。case的构成颇得一些成名之作如《刺青杀人案》的神髓——诡计目的并不是难倒,而是转移注意力。
当然,最大的缺点一如既往。表面上来看,忽略最重要的部分——直接致死的毒杀是非常低级的失误,明明空对发现尸体广播的精彩分析足见能力(讽刺的是,她在更艰难的对应章格外谨慎)。可仔细想想,纵使奏和桥本在场,他们要怎么推理出真相呢?不妨问得更直白一点,该case里有任何能指向天王寺下毒的线索吗?
设计感重不是体现在众人忘记讨论毒是谁下的,而是整个故事的构思就是让对此的讨论难以下手。虹上能在食物上撒盐,自然具备了作案的一切条件,验尸也发现不了端倪,即使针对这一点提出了其他合理假设,也无非只是把水搅浑而已——不仅仅是三王寺,任何人都可以是那个幕后的用枪人,你怎么能确定,不是某个意识到小动作的人将计就计,三王寺就只是协助者呢?
把重心放在凶手获胜上埋没了本章的可能性——超高校级才能的双重运用。用画做诡计如今已不新鲜,然推理作品发展至今日,诡计之奇往往不在本质,而在包装,一个本可大放异彩的不在场证明,就这般沦为了垫脚石,实在可惜。
让无数玩家畅想过的全体处刑成真无疑是魄力拉满的创新,然而实现过程中的忌讳也尤为刺眼——谁造孽谁收拾不是逻辑上的必然,却是情理上的应然。弹丸系列在规则上大做文章以尽可能避免合作杀人,是非常必要的——既是游戏上的,也是推理上的,是用框架平衡搜查上的极度受限。要知道,逻辑的递推是无穷尽的,暗示逻辑上的可能都值得讨论,反映出的,是作者故事控制上的失败。一言以蔽之,我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一章再次引入了共犯,尽管就故事内部而言铺垫充足亦合情合理,但伤害了弹丸的立身之本。
本作让我深深意识到了一个我在本篇里感受甚浅的地方——对学级裁判满怀期待的,只有观众和玩家,对身处局中的角色们而言,那是避之不及的恐怖——它意味着新的背叛、杀戮,无止境的怀疑,和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