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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泰坦尼克号上

注:这是当初一门课的作业,半命题作文,非影评,得分也不高。

1912年4月15日,一位男孩面朝海面,坠入海底。

这不是此时此地唯一一个熄灭了的灵魂。

绅士维持着抬头挺胸的模样盛装以待,围巾取代救生衣成为了罩在黑色礼服外的一抹白,不知那用来点缀的白兰地,是否有及时奉上?

走进水已半满的船长室的船长静静地关上了门,环视四周后将目光定格在了窗外,目光所及之处,有水,有船。

驻足于最为华丽的大厅的设计师,小心把玩着位居中央的钟表,而后,轻轻遮下了眼帘。

依偎在一起的老夫妇十指紧紧相扣,彼此凝视的眼眸里满是深情,周围,海浪咆哮不止。

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童话正从母亲轻柔的声音里被娓娓道来,作为唯二听众的两个孩子,正伴着它悠然如梦。

不急不徐,优雅从容的合奏之音,悠然于甲板荡向四方荡,从《婚礼舞曲》到《与主更亲近》,萦绕的除了欢快愉悦,亦有不容亵渎的神圣与安宁。

这些面向死亡的姿态是如此庄严,不由得让观者心生遐想:

在被死亡吞没时,绅士是骄傲于足够体面,还是遗憾于不够浪漫?

船长是自责于一时傲慢带来的弥天大错,还是尽忠职守带来的问心无愧?设计师除了不够完美的歉意外,是否还有壮志未酬的不甘?

留存于夫妇心底最多的,是同穴的满足,还是对世间尚存的眷念?

在梦里,孩子们有没有进入那梦幻般的世界?

演奏者们在感到荣幸的同时,是否还惋惜于这谢幕之音不够清澈?

或许都有吧。

或许都没有吧。

可见可知的,只有来临前的行动与终幕时的图景,对此,旁人不过只能试图窥探其心灵的一角罢了。

这是灾难席卷,死亡将至下的一面,有温暖,有虔诚,有镇定,有无畏,其形态因人而异。

可还有着另一面:大量的人一边发狂,一边奔跑,或是奔向高处,或是奔向小船,或是在推搡争抢中掉入大海。

这是迅速蔓延且无可抑制的恐慌下的集体反应,在死亡这一无可匹敌的恐怖面前,显得如此理所当然,“活下去”成为了共同而唯一的念头,生命的姿态在此时此地近乎赤裸。

在这般景象面前,求生的意志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个体身心的一切都被其所占据,被其所主宰;求生的本能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暴力与欺骗层出不穷,每个个体都可能为生不择手段。无数个体只要生命尚存就会挣扎不止,哪怕状若癫狂。人们的行为高度相似:要么求得更多存活的可能性,哪怕微小;要么求得更多存活的时间,哪怕须臾。

泰坦尼克号的沉没凸显了死亡的复杂性:生存与文明在此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对一个独立的生命而言,其中一方显著的胜利是常态。

然而,这种对立绝非绝对。开头提及的男孩便诠释了,哪怕死亡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文明与生存的光芒也可以同时绽放。

在灾难未曾有预兆之时,他偶然救下了一个女孩,后者自寻短见,乃因对自身囚笼般的现状感到郁结。透过女孩的眼睛,他寻觅到了深藏其中,让他憧憬不已的如火激情。为避免其凋零,男孩强势介入了女孩的生活,百般努力后,他终于在女孩的心中点上了火,让女孩燃起了打破现状的决心与勇气。

尽管随后降临的,是毫无征兆的灾难,但他们同舟共济,一起坚持到了全船完全沉没的那一刻并于海面上寻觅到了一块木板。只是,这块木板的体积不够承载彼此。

男孩早早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只身回到了海面下。

四月正是乍暖还寒时,在初见正欲跳入大海的女孩时,有过破冰经历的男孩曾说到:“这海水与那冰水,恐怕冷得不相上下,淹没身体的瞬间,就像有无数把刀子扎在身上,没办法呼吸,没办法思考,除了痛苦,什么都感觉不到。”

可男孩回归水下的动作自然无比,不带有一丝迟滞与犹疑。

在渺茫到无法期待生还可能的境况面前,女孩趴在木板上诉说着最后的爱意,他听出了女孩言语间的绝望,于是紧握着女孩的手,强迫她许下了决不放弃的承诺,“never it go”声声复复,好让自己的意志不断回响,在女孩的耳畔边,在女孩的心灵里。

他的死亡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只有上帝知道那一瞬是何时。

不知多久以后,女孩察觉到了他的死亡,心如死灰,但也不过片刻犹豫便义无反顾地松开了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吹哨呼唤救援。

哨声响彻天际,好似在竭尽全力地回应,那份依旧留于此地的意志。

泰坦尼克号是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与梦想启航的,出航时两岸的人们所露出的由衷欣喜的表情正是明证,男孩上船前欢呼“有人的生活将因此改变”亦是对此的宣言。不料却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意义上一语成谶:大海是生命的摇篮,自然有着容纳一切死亡的胸怀,大片穿着白色救生衣浮在海面的人群,远远看去,就像占满了这一区域的森森白骨。

而女孩之所以成为白骨堆里的例外,离不开男孩的拯救。

后来的日子里,女孩跨步骑马,那是风平浪静之时与他的约定;儿孙满堂,那是阴阳两隔之前对他的许诺。百岁后,女孩的双目仍炯炯有神,仿佛穿透了84年的光阴,那正是男孩为之深深吸引并用生命守护的热情。

“活下去”与“好好活”,分属于生存与文明的两种光芒,在男孩再也不见的时光里,在女孩未曾凋谢的生命里,交相辉映,那是一份似乎连呼吸都能轻易夺去的美丽。

在死亡面前,男孩帮助女孩争取到了生的希望,而与之同等重要的,是他给予了女孩追逐自己的人生的力量与勇气。女孩主动背负起了他的死亡继续前行,这不是死亡的成全,却无疑是对这一无可奈何的悲剧最好的慰藉。

泰坦尼克号的沉没,是一场不曾预料,无可抵御,难以挽救的灾难,它强制裹挟了船上的每一个生命并赐予其中大多数以死亡,多少离合悲欢就此埋葬,多少无奈不甘就此沉寂。若非机缘巧合,男孩与女孩的故事,也不会得到传颂。但这样来之不易的故事从未绝迹,它构建了生死之间的桥梁,告诉尚存与未来的生命,文明的优雅与求生的渴望共存的可能性,也让尚存与未来的生命相信,这份可能性值得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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