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至极的甜点——评CCCR
如果说,C;C是一群人合力打造的巨舰,巍然瑰丽却也难免蕴含几分平衡下的笨重,那么,CCCR就是一个人肆意挥动的薄翼,摆脱了一切机械的束缚,向天空的极限翱翔。
最好的告别
患有混沌之子症候群的几位女孩,都拥有一份独属于自己的能力。这份能力,从浅层而言,是她们在遭受创伤时心底的愿望的具象化,从深层而言,是她们在经历了涩谷大地震后,依旧能维持人格独立与完整的保护壳。从病症中恢复伴随着能力的丧失,但精神上的创伤却不会随着保护壳一并消散。本作用细腻而锋利的笔触讲述了,少女们如何互相扶持着,与自己的能力的告别。
成为大人是怎么一回事呢?——山添羽希
羽希的能力,是用幻想去覆盖他人对现状的认识。
这源于羽希的思考方式——医院地下的生活状况,站在外部,无论从哪个角度考量都可谓非人哉,但羽希却理所当然地生活着——并非以催眠暗示等方式有意扭曲自己的认识,而是对现状自然地、全方位地接纳与认可。
“是和你,没有关系的事”——对试图涉入的小森,羽希的拒绝异常坚决;对于结人从来不会在发作严重时呼唤自己的理由,羽希一清二楚,却只是默默羡慕着姐姐的强大。
毕竟,将世界闭锁起来,心灵也可以获得安宁。致力于改变,不管踏向的是哪里,都有可能遭遇不安定与痛苦。
当结人的发作平息下来时,明明也是这样就好了。
明明这样就好了。
“打算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羽希看到了在结人旁边的那张空床。那曾是结衣睡的床。
床上的被子已经被收拾了起来,白色的床垫赤裸裸地显露在外。那白色的无机质感与羽希以前所在的医院的地下室的那个很像。
不自觉间羽希的视线便寻找起了长长的头发。
“羽希姐姐……?”
随着结人的声音,突然感觉听到了之前泉理说的话。
成为大人是怎么一回事呢?
“……悠。”
不知不觉间手已经握得紧紧的,指甲都陷入了肉里。痛感宛如在刺激着觉悟一般蔓延开来,泉理的话语在脑中回响。
羽希在心中对自己大喊道’踏进吧,挣扎吧’。”
那根在记忆中反复闪回的头发,每一瞬都会让内心颤抖一拍。但羽希明白了,正确的做法不是收回前一句,而是用更妥当的方式,说出后一句。
“那本该是非常重要的决断,羽希却毫不犹豫地自然脱口而出。”
此刻的羽希,也许仍然不清楚成为大人是怎么一回事吧,但她已经成为了,不需要任何修饰就能睁眼望向四周,青叶公寓堂堂正正的主人了。
别把拓留前辈当作逃避之路。——香月华。
华一旦出声,所言之物就可能以不知会被如何理解的方式化作实体。
我不记得香月华的线路中,有没有讲述过其获得能力的直接原因了,唯有天台上女孩声嘶力竭的声音犹响于耳畔——压抑了太久太久之后不顾一切的释放是那么痛快。
何况,让脑中妄想在现实中显露形体,怎么想,都会感受到孤独者的印记。
香月华渴望与人共处。
所以明明一直在玩游戏,她却会坚持留在人来人往的活动室;所以尽管会害羞,会踌躇,会困惑,她还是会在受到突如其来的邀请后跃跃欲试,并沉浸其中。
香月华不善表露心声。
所以当期待被背叛,前辈遭到极深的误解后,纵然百般情绪涌上心头,华却只选择了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然后不停地奔跑;之后的日子也只是回归旧地,持续躲避着新友,却也无法与前辈道明缘由。
但心情与处境都切实产生了变化。
“……我,该怎么办才好?”
“…………嗯。”
华回想起过去的友人说了同样的这句话。
那是在剑道部的朋友。曾情同姐妹。是那因自己的声音而家庭崩坏的朋友。在被她那么问时,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现在同那时状况不同了。可自己本身也变得不同,是因为和伙伴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华有这样的自觉。
彼时的华一言不发,那怎么看都是一个无解的困境——能放心说出口中的,一个字也没有。
可在不能发声的日日夜夜里,华一定思考过无数次——不能发声的自己,和酿于口中的回答。
那么首先要从哪里开始呢?此时,她的嘴角因兴奋而微微翘起。
此时的华早就准备好了——不仅仅是言语。
和准备时日等长的失语导致的语言能力退化,连障碍都算不上。
“那么,因为我想创建一个新的社团,所以泉理前辈你能加进来吗?还有雏也是。”
不好做决定啊。——有村雏绘
雏绘会自动识别一切言语的真假。
获取的代价昂贵地可怕——用谎言精心为自己编织的泡沫,被猝不及防地撕碎,遮掩于内的丑恶被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生活在这样的能力中,纵愿不沾世故,怕也只会不知不觉地被浸染地八面玲珑吧。
雏绘漠然地回想起至今为止读过的小说。应该有着几个处于这种状态的登场人物的。那时,他们和她们是怎样下的决断呢?下决断的时候,又是在想着些什么呢?
对通透人情之至的雏绘来说,玩世不恭是自我保护的方式,又何尝不是真情实感的流露?这个世界里无趣的部分实在是太多了。没有认定的目标也许只是因为不值得。
某种意义上而言,世界对如今的雏绘来说是很新奇的存在,她重新把握着和自己骤然拉开的世界的距离。她多少对这个探索抱有不安,一个有趣之处可为佐证——雏绘和华,社交属性的两极,活动轨迹却高度重合——青叶公寓与原新闻部活动室。
雏绘不曾缺少思考,以往洞悉他人真意的日常下,随机应变的心力是维持回应得体的必需品。她鲜明意识到了自己与同伴的有限性,无需事先雕琢便可清楚传达敏锐的观察与幽微的心绪,她真正缺少的,是冲进台上慷慨激昂,诸如此类,名为情感的动机。
所幸,那个善解人意,却又太会察言观色的爱慕者,赋予了她这个动机。
雏绘一边跑着一边晃着调查表,然后突然想到,说起来某部小说里好像有过利用这类表格折成纸飞机扔出去的描写。
她明白自己并没有那种程度的自由。
但是班主任帮自己拉上了窗帘。
就从这种地方开始吧,雏绘这么想。
那份幸运似乎也不是偶然。除了新闻部,这个世界,大概还是有让雏绘投身的价值的。
留下的、离开的
即便未曾出场过哪怕一次,灵魂人物也在翻开之前就了如明镜。羽希开始主动融入更广阔的世界,华肯定了命运共同体的意义并为之奔走,雏绘向世界大喊出正视自己,消除心中边界的号召,少女们燃烧勇气与觉悟的姿态凛然又耀眼,从中能感受到浓浓的,来自拓留的意志。
“……泉理前辈,是怎么想拓留前辈的事呢?”
雏绘注意着别让语气显得坏心眼地问道。
泉理速答道。
“是喜欢。”
“……是当作男人的喜欢吗?还是,当作弟弟的?”
“这个嘛。是怎么样呢?”
“你不明白吗?”
“你呢?”
唔,雏绘语塞了。
“……要说是喜欢还是讨厌的话,是喜欢啦。”
“那是当做男性的喜欢?还是当做战友的?”
是唐突的词语。可那是直击雏绘心底的词语。雏绘像是在确认那词语一般点头说道。
“以战友来说,毫无疑问是喜欢的。最喜欢了。以男性来说的话……搞不太清楚。”
这样,泉理的笑容更深了。
“作为姐姐来说这是让人自豪的评价呢。谢谢。”
“注意着别让语气显得坏心眼”——容我在这里停顿片刻,去由衷赞叹梅原英司行文的功力,一点点修饰尽显庄重诚挚,亦予通晓缘由的读者五味——神伤、感动、怜惜,又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留下的人们的情意溢满了全篇——饱含热切的想念交织着道不尽的感激,心有灵犀地信赖的同时拼尽全力地靠近,有一份还掺杂着些许情愫。
“不管什么时候,第一个人都是最艰苦的一个”
雏绘深知这一点。
这是没能对战友说出口的话。没能亲口告诉他的话。
“你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PS:怎么说雏绘线也是本篇个人线里唯一拉满了恋爱气息的。
这次不会写对不起。——南沢泉理
这样的感情与意志,合情合理地,在与拓留最亲密者身上,演绎地最为丰满。
南沢泉理在本篇就跨过了自己的能力。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也持续着认可自己的努力:
“进行告白的人是增田君,是同班同学。虽然理所当然的,增田君至今为止都把我当作是乃乃酱,可如今他把我以南沢泉理来看待呢。嘛,虽然称呼方法无论说几次他都不从”女帝”改掉。……那个,因为是第一次。作为南沢泉理被男生说喜欢。”
“所以,我想好好考虑后再进行回复。不知不觉像约会这样的就应了下来。”
这是很让人欣慰的告白,但有创作本作的才气的人,是不会选择老调复谈的,刻画这个剪影已足表寸心。
映入读者眼中的泉理,是怎样的印象呢?
那恐怕是母亲的视线吧,澪这样想到。而且还是电影和小说中说的那种理想的母亲的视线。
对我来说便是如此吧,本作的泉理好似一位完美的母亲,甚至可以说,她已超越了母亲的层次,成为了母亲人格的象征。
羽希不小心送了一口气,那时泉理像是在批评一样叫道她的名字–‘羽希’。
“所以我觉得,所谓成为大人,是变得温柔并不断挣扎。在这层意义上,拓留比谁都大人。然后我们这些孩子,绝对,无论有什么事情,都必须要成为大人。”
“这大概是你的问题,所以由你来决定就好。就这样继续留下看电影也行,没有那个心情的话回去也没关系。不想把事情说出来的话那也可以,但是很抱歉,你可不可以清清楚楚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办呢。因为这让我没法平静下来”
“有村,礼仪很不端正。”
“我想在那有着能不由自主怒吼的心情的话,那你脚下不也很稳固了吗?”
细如青丝的体贴,广若瀚海的守护,怡如清风的鼓励,甘若醍醐的教导,懂得严厉,不吝温柔,仿佛囊括了母性的一切。
难以置信,19岁的少女有着这样的气度与胸怀。
但依然,泉理仍会不时地散发出,让羽希觉得敌不过,让雏绘觉得狡猾,与自身年龄相衬的少女感。其坚强与从容,固然是风浪磨砺的开花结果,又何尝不含有几缕不得不发的无可奈何?
自顾自地说这些,对不起。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真的是,对不起。
我想,泉理不会不希望,在自己最自豪,又最珍重的弟弟面前,维持住姐姐的体面。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她到底有多愧疚,又有多悔恨啊!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歉意,无论再怎么抑制,都会一次又一次不住地流出笔端。层层严实包裹的脆弱,无论再怎么逞强,都会在最想倾诉的对象面前露出一隅。
我们一定是这样做,这样过日子的。
托了最重要的你的福。
兴许有勉强的部分,但泉理的话语与举止,一定没有半分虚伪与娇饰,她尚未成熟的地方,永远能得到拓留的支撑。
因此,比对不起更值得表达的心情呼之欲出——
谢谢。
希望这一年成为对大家来说美好的一年。——尾上世莉架
我非常中意这张图。
在我看来,它比任何文字都更好地描述了TE末两人的关系。
尽管深知那是永远的离开,我还是相当期待世导在本作的登场,毕竟,意难平。
但其实,那般的意难平,就是拓留最大的愿望啊,是他守护的诸多宝物里,最明媚的一颗。本作已然不是拓留的故事了,对世莉架亦然。
这种事,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啊!可我就是不想承认啊!为什么不多满足我一下呢?明明有特意告诉我“现在的世莉架过上了平静的生活”的温柔嘛。
さよなら 爱しい
大切な人 どうか“幸せに”
只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吗?
嗯,够了。
设定与诡计
情报仍在原新闻部相关者的日常中密集流转,复现着熟悉的气息,彰显着绝不舍弃过去的信念。本篇并非本格推理的写法,但私以为货真价实的推理爱好者基本会认同——NE在推理方面的表现颇值称道。TE那不合情理到拙劣的老化,据道听途说,乃作者想法被左右后妥协的产物。
然作者毫无嫌隙地接受了TE的设定,并使它不再停留在噱头的程度——老化作为显著的身体特征,可以让所有人都毫不费力地识别出症候群原患者,三篇故事里都有人因此受到了程度不一的伤害。
这个设定还得到了更深入的利用——
当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四人不约而同地僵直了身体。
原因显而易见。
我原以为,那是被他人下意识的反应所刺痛,但揭晓谜底之后方知,事实更单纯,也更扎人。自然又巧妙的道破时机让真相融于雏绘娓娓道来的话语,带来了更强的冲击。
本作诚然与诡计无缘,却仍可一瞥于NE中大放异彩的风情。
结语:被彻底击穿的感性
我对本篇不乏好感,却未偏爱到摆上心头——其在我心中的地位略逊《苍彼》。可对本作,我着实喜爱到无以复加,它远远超出了我对后日谈的想象——原来,真的有创作者可以在主餐后的甜点里,将对所创造的角色的情意与所创作的故事的理解融合地如此深邃,如此剔透,如此圆润,并用恰到好处的文字呈现。梅原英司贯彻了我推崇不已的态度——尊重,故事没有一丝因擅加不合时宜的志趣而混乱的痕迹。在我心里,本作之于本篇,宛若雪萤之于MO2,山王战之于SD,菩萨蛮之于端己词,没有前者也能从后者中领略万千风景,但第一反应果然还是会本能地浮上心头——好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