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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上

在卡塔尔世界杯赛程尚未过半时,我就充满了将纷繁的念头诉之于笔的冲动,但经历了决赛的冲荡之后,反而陷入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言起的困境中,但还是决定哪怕无法应言尽言条理分明,也一定要文字去为这段珍贵无比的记忆塑造一个丰富的形体。

先说些题外话吧,我其实是一个非常拧巴的人,在半决赛对决前宣布奥萨托为阿根廷对阵克罗地亚主裁判时,评论都纷纷赞扬这位有多么公正,但我却立刻有了异念——在结束不久的上赛季欧冠中,他执法了曼城与皇马的第二场,在那一场里,胖虎几个危险动作没有给牌,曼城也逃掉了禁区内的一个手球。

之所以敏感到可笑的地步,只是缘于我一个单纯而朴素的愿望:好的比赛的结果,应完全由两边参赛者的表现所左右,越重要的比赛,就越有必要尽力于此。反之,用不公正的判罚决定一场比赛的结果是可耻的,像世界杯这样的赛事,糟糕的判罚毁掉的,可能就不仅仅是一场比赛,而是教练与球员奋斗多年的梦想。

花了大量的时间用于浏览争吵与评论以图说服自己这场世界杯足够公正,所求也不过是那份情感寄托的一个坚实地基罢了。

可真的很难。

我没有办法否定误判和控制这两个因素的存在。

前者多如繁星,单场和整场尺度都鲜有平衡可言,比如8强战里,克罗地亚侵犯性更强却得牌和犯规次数更少,英格兰更是错失定位球无数。

关键判罚的争议更是数不胜数,如小组赛里,厄瓜多尔踢荷兰的进球被吹越位,法国踢突尼斯终哨后被取消绝平球,克罗地亚有假摔嫌疑,但点球却因“体毛越位”被取消,阿根廷踢波兰的点球,国际足联公开认错的葡萄牙踢乌拉圭的点球,等等等等。

一个非常有趣的观察是,这些“诡异”的判罚,往往都是var介入后改变的结果。

《庄子》天下篇曾云:“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原本var只是用以借助判罚的工具,却成了挟裹裁判的主体,许多时候,随着var的介入,主裁们个个仿佛都迷失了自我,对自己的临场判断毫无自信,在跑去看var这一行为发生后,抵抗改判的意志便被摧毁,无论这一改变是否合理。无疑,这是海德格尔对技术奴役人类的深刻批判的一个绝佳例证。

后者诚如某些人所言,高明的控场并不需要明目张胆地作假,如决赛常规时间的最后,法国数次反击被吹停,最后科曼的那次显得格外勉强,尽管不能排除裁判未预料到球员能迅速起身的可能,但裁判有意接管比赛杜绝了绝杀的可能亦是非常合理的推测。

而我迟迟难以接受的事实是,最终夺冠的阿根廷,一路走来,明显在判罚中受到了宽松的对待。尽管纵观全局,这份保护难言突出,也未必真正影响了胜负(譬如决赛里尽管阿根廷获益更多,但最关键的获益是拉比奥的逃红),但“比赛被操纵”的念头挥之不去,总让我对最终结果的衷心恭喜,保有一丝犹疑。

虽然,很早就有了冠军不取决于实力和努力的念头。譬如上届决赛,尽管法国优势巨大,却不能掩盖靠不当判罚打开局面的事实。何况,即使冠军之路并无非议,那些踏上挑战的舞台的拦路者,也鲜能个个一尘不染,还是同一届比赛,若设想判罚的公平,高卢雄鸡半决赛的对手,也许就非红魔。

大概是因为,对我来说,梅西圆梦的结局太过美好,圆梦的过程太过传奇,反而使我在接受时过于小心。这似乎触及到了我性格中本质的部分,悲伤可以肆意,喜悦却渴求无垢。看到姆巴佩的中场鼓励和生日感谢后,情绪愈发走向了和预计背道而驰的方向,在设想里的绝对公平下,他是否会失去更少?世界如常流转,却越愈忍不住细想,愈想愈觉不是滋味,铺天盖地“未来是你的”的祝福之音,有多少发自肺腑?何况,那种不可许诺的未来,怎堪比起真实的经历之万一?

虽然觉得那些自命不凡的“俱乐部老球迷”着实面目可笑可鄙,却亦承认饭圈文化的流毒无穷:一表倾向非罗即梅的帽子便层层压上(二极管思维与只看立场不看内容是简中网络的常态,在非网络对话中可能更多),舌头抛开足球而在私德上疯狂跳舞。“万物皆数”的同化更甚:用密密麻麻的表格与数字估量每位球员,叠加定语量产记录,反复咀嚼着那毫无新意可言的荣誉与地位。诚然,在消费主义的世界下,以梅罗为代表的巨星本人难言万恶之源,但造之不尽的势与营之不竭的销也很难不让我心生厌恶。

当然,无法否认自己亦受快感的摆布,近5年来简中网络7成以上的足球流量仅由梅罗占据,且在正反馈效应下互相的谩骂攻讦愈演愈烈,虽不投身其中,却也常常津津有味地览历, 想起总深恨于此,却难彻底摆脱。

这个堪称绝无仅有的体育盛会,其政治国家民族色彩实在是太过浓厚。国家队本就是这样的象征,比如,若如我一般对民族与国家的概念缺乏好感的话,国足又怎会遭受如此密集的嘲讽?又比如,我一直都不觉得梅马有多少可共论之处,并提的噪音却不绝于耳。这也导致本就环境极为恶劣的简中网络,又借此东风让我见识了群魔乱舞无数。一个小小的有趣观察是,种族歧视是西方国家无法治愈的顽疾,科曼决赛的表现堪称惊艳,却因失点而遭种族歧视,实乃滑天下之大稽。但在崇尚社达的某块东方国土,状况也不逞多让,印象中从5年前起,法国队便因黑人多被反复地嘲弄至今日,一个让我惊异不已的事实是,我一阿根廷坚定死忠的同学表现出敌意的唯一强队,是法而非德,理由便是“小黑太多”。

但世界杯也正因这份无法抹去的色彩才变得无比夺目。在法国队归国时,巴黎协和广场放眼望去尽是光芒,那是几万等待着英雄归来的球迷,而那些载满了遗憾的队员们抵达广场后,脸上也涌现出了由衷的笑容,回应着那漫天的呼唤。

目击那一瞬间时,无法道明的温柔之物溢满了我的身体,而后集中于眼眶,化作滚滚的泪水。

实在是太美好了。

不仅仅是这一幕,在比赛过程中,球迷们与所支持的球队同喜同悲的每一个瞬间,都是那么地美好,狂欢的东京与暴动的布鲁塞尔皆然。于我而言,它们的分量并不亚于比赛内容。尽管未必是最好的那个,但国家确实提供了一个纽带,让人们得以拥有同呼吸共命运的时光与情感。在三四名决赛后,摩洛哥队员集体跪向观众台,对一路以来的不离不弃表达感谢。因为有幸目睹,所以我深知,在这7场比赛里,摩洛哥球迷支持的力量何其磅礴;也能想象,曲终时的谢意有多诚挚。

我一点也没有,对这样交融并上升的情感,说三道四的资格。

一条评论

  • shenbeixiaoqiu

    我同学说感觉我心里有了控场的种子,所以才反反复复疑神疑鬼这么多天。
    他说的有道理。
    一方面是全网节奏太多了,虽说公平与否并非以人数为基准,但过大的质疑声不可能让我不在意。
    当然,网络质疑声达到顶点并非因为这届世界杯从旁观的角度来看“最假”,而是因为我们来到了流量鼎盛的时代。
    factos哥、摩根、888都是偏颇可笑的言论的高强度输出者,却藉此成为了焦点,在马太效应等的加持下,他们的言论受到的关注愈发热烈,但几乎每次都是完全不可推敲,刻意引发争端的废话。
    有人想当小丑,更多的人爱看小丑,后者在嘲弄中成全前者。
    只能说,看人露恶是有快感的,脸面未必能发家,但丢掉脸面能。疯狂的发言者和反对者,是彼此依赖,不可分割的整体。甚至仅作为观众的我,也是这个恶心体系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源于我一个豆瓣友邻,他在自己的动态下含沙射影地嘲讽。
    我反驳了其3次,因不想缠人作罢,但仍觉得其回复破绽良多,内心一度充满了继续争论的欲望。
    他的话,理性上我否定,但感性上非常重视。
    我对其曾有着很美好的印象,如果我必须否定他,那也许就要接受“印象破灭”的事实,这无疑会让我痛苦,于是有了接受他的话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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